宴会厅穹顶高悬,巨大的水晶吊灯泼洒下冷冽如冰泉的光,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顶级雪茄和名贵花朵混合的气息,粘稠得几乎能拉出丝来。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个微笑都像精心计算过的弧度,每一句寒暄都裹着看不见的刀锋,这里是名利场的中心,也是无形战场的前沿。
我捏着冰凉的高脚杯,香槟的气泡在杯底无声碎裂,指尖的微凉顺着血液蔓延开,试图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躁动。
五年了,从被狼狈赶出这座城市,到如今重新站在这里,脚下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仿佛还残留着当年那个雨夜我踉跄离去时沾上的泥泞。
“林薇?”一个刻意拔高、带着夸张惊喜的嗓音刺破了周围的低语,像钝刀刮过玻璃,“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林晴,我的“好妹妹”。她挽着林夫人—那位我血缘上的母亲的手臂,如同藤蔓缠绕着参天大树,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一袭当季高定的香槟色长裙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颈间璀璨的钻石项链价值连城,映得她妆容精致的脸庞光彩照人。
她看我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如同打量一件失而复得、却已蒙尘的旧物。
“薇薇,别乱叫。”林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警告的意味,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
她穿着深紫色的丝绒旗袍,雍容华贵,只是此刻那华贵之下,似乎绷紧了一根弦。她看向我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刹那的恍惚,随即被更深的疏离取代,最终只化作一个极其客套的点头,“回来了就好。” 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一个远房亲戚。
“妈,姐姐好不容易回来,我高兴嘛。”林晴娇嗔地晃了晃林夫人的手臂,随即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脚边,那里,我的儿子林小野正旁若无人地坐在光洁的地板上,小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快要化掉的彩虹棒棒糖,粉嫩的舌头专注地舔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光怪陆离的一切,对周遭暗涌的气氛浑然不觉,他穿着背带裤和小衬衫,柔软的头发有点乱翘,像个误入成人世界的小天使。
林晴眼底的笑意加深了,那是一种看到绝佳靶子时的兴奋。“哎呀,这是姐姐的孩子吧?真可爱!”她夸张地称赞着,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周围几桌的宾客侧目,“几岁啦?上幼儿园了吗?” 那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个懵懂无知、需要被怜悯的小动物。
不等我回答,她已微微抬高下巴,目光扫向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炫耀,瞬间攫取了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说到孩子呀,今天正好给我们家小哲庆祝一下!他呀,刚拿了国际少儿编程大赛的冠军!才五岁呢!组委会主席都亲自打电话来夸他是十年难遇的天才!”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每一个字都像镀了金,掷地有声。
聚光灯仿佛随着她的话语移动,照亮了站在她身侧的一个小男孩,林小哲,他穿着合身的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模仿着大人的严肃。只是那双眼睛,在强光下显得有些空洞和不安,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完全没有一个五岁天才儿童该有的灵动或自信。像个被精心打扮好、推到台前表演的提线木偶。
“哇,真的吗?晴晴,恭喜啊!” “五岁的冠军?太了不起了!” “林董,您这外孙将来前途无量啊!” 赞美和惊叹声立刻潮水般涌向林晴和林夫人,将她们簇拥在中心。
林晴矜持地笑着,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荣光,林夫人脸上的尴尬也稍稍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家族荣光被彰显的满足感,她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再次落在我和脚边那个只顾着吃糖、似乎与“天才”二字毫不沾边的林小野身上,带着无声的、胜利者的比较。
那目光像细密的针,刺在我皮肤上,我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冷的触感渗入骨节。
五年前那个雨夜的冰冷绝望,被刻意遗忘的屈辱,还有此刻这赤裸裸的炫耀与对比,一股混杂着怒意和荒谬的冲动猛地冲上喉头。
我低下头,目光落在儿子沾着糖渍、懵懂天真的小脸上,他正努力舔着棒棒糖棍上最后一点甜味,粉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
我轻轻碰了碰他柔软的发顶,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些虚假的赞美,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周遭瞬间安静了几分:
“宝贝,”我的语调平缓得像在谈论天气,“听见没?人家说的那个比赛是不是你嫌太简单,连报名都懒得去的那场?”
“咔嚓”一声轻响,林小野终于把棒棒糖彻底嘬干净了,他抬起头,小脸上还沾着亮晶晶的糖渍,那双遗传自我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努力回忆。
“哦!”他恍然大悟般,小奶音脆生生的,在骤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是那个呀!题目好幼稚哦,像幼儿园小朋友玩的积木一样!妈咪你说得对,我玩那个还不如在家看蚂蚁搬家呢!蚂蚁可有意思啦!”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小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糖渍,一派天真烂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都凝固了,前一秒还充斥着赞美和惊叹的空气,此刻仿佛被瞬间抽干。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从林晴母子身上转向我,以及我脚边那个语出惊人的小不点。惊愕、难以置信、看好戏的玩味,各种情绪在那些精心修饰过的面孔上无声地交织、碰撞。
林晴脸上那精心维持的、如同面具般的得意笑容,瞬间僵死,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的粉底,像被刷了一层劣质的石灰。精心描绘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反驳,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类似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掐进身边林小哲的手臂,掐得那孩子小脸皱成一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你,你胡说八道!”林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像指甲狠狠刮过黑板,刺得人耳膜生疼。
她猛地甩开林小哲,伸手指着我,指尖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精心保养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林薇!你嫉妒!你儿子算什么东西?一个连幼儿园都没毕业的野孩子,也敢碰瓷国际冠军?你这是在侮辱在场的所有人!侮辱林氏集团!”
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彻底炸毛的猫,所有的优雅和伪装都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极度的羞愤和恐慌让她彻底失态,只想用最激烈的言辞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威胁和耻辱狠狠踩在脚下。
林夫人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试图去拉林晴的手臂,声音严厉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薇薇!注意场合!别说了!” 然而盛怒中的林晴哪里还听得进去。
被母亲甩开又厉声指责的林小哲,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如同实质的目光,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探究、怀疑、甚至隐隐的鄙夷。
巨大的压力终于超出了这个五岁孩子的承受极限,他小脸煞白,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猛地挣脱林晴的手,像只受惊的小兽,一头扎向旁边自助餐桌上摆放着的一台连接着大屏幕、用于展示宴会流程的笔记本电脑!
“小哲!”林晴失声尖叫。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小哲小小的身体撞在桌子上,小手慌乱地挥舞,不知怎么竟碰到了键盘,紧接着—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噪音猛然炸响!悬挂在宴会厅正前方、原本正优雅播放着香槟塔特写的巨大LED屏幕,画面疯狂地扭曲、闪烁了几下,瞬间被一片刺眼、冰冷、毫无生机的死蓝色彻底吞噬!
蓝屏!死机!
屏幕上只剩下那行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白色英文报错代码,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死寂的空气中,也抽在林晴刚刚还振振有词的“国际冠军”脸上!
“啊哦—”一声软糯糯的、带着点嫌弃意味的童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聚焦到声源处。
只见我的儿子,林小野,慢悠悠地从光洁的地板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小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小手里还捏着那根光秃秃的棒棒糖棍。他歪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那块巨大的、象征着“天才”陨落的蓝屏,粉嫩的嘴唇还沾着点没舔干净的糖屑。
然后,他抬起小脸,看向我,用一种在讨论“今天幼儿园午餐的胡萝卜好难吃”般的、无比自然又带着点困惑的奶音,清晰地问道:
“妈咪,”他伸出小手指,指向那刺目的蓝屏,“他用的代码,好垃圾哦!幼儿园大班的哥哥姐姐都不会写出这么容易崩掉的东西呢!他真的是冠军吗?是不是搞错了呀?”
那稚嫩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裹了蜜糖的小锤子,轻轻巧巧地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尤其是最后那句天真无邪的疑问—“他真的是冠军吗?是不是搞错了呀?”—如同一颗精准投入深水的炸弹,瞬间引爆了所有人心中早已翻腾的惊涛骇浪!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如此戏剧性地、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的方式种下,便以疯狂的速度生根发芽,野蛮生长!
“噗”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极力压抑却终究破功的嗤笑。
这声嗤笑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星。
紧接着,低低的议论声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汇集成一片压抑的、嗡嗡作响的声浪。
“蓝屏?国际冠军的演示电脑?” “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刚才那孩子说什么?代码垃圾?” “看那反应,不像装的啊。” “啧啧,这脸打得。”
那些目光,从惊愕、难以置信,迅速转变为赤裸裸的探究、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幸灾乐祸。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向场中央那对摇摇欲坠的母子。
林晴的脸,此刻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死人般的灰败。精心打理的发髻散落了几缕,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她精心构筑的、引以为傲的“天才母亲”人设,连同那虚假的冠军光环,就在这几句话和一块蓝屏之间,轰然倒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巨大的羞耻感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将她吞噬。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灭顶的恐慌和无处发泄的暴怒!
“你这个小野种!你懂什么!你跟你那个下贱的妈一样!你们合起伙来污蔑我儿子!”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林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她双眼赤红,精心描绘的眼线糊成一团,状若疯癫,完全不顾形象地朝着我和小野猛扑过来!长长的指甲闪烁着恶毒的光,目标直指小野稚嫩的小脸!她要撕碎这毁掉她一切的根源!
“晴晴!”林夫人惊恐地尖叫,试图阻拦,却被林晴失控的力道狠狠撞开,踉跄着差点摔倒。
周围的宾客发出一片惊呼,有人下意识后退,有人捂住嘴,却没人敢上前阻拦这失控的场面。
就在那尖利的指甲即将触碰到小野粉嫩脸蛋的刹那——
“够了!”
一个低沉、冰冷、极具穿透力的男声,如同裹挟着西伯利亚寒流,骤然在宴会厅相对安静的角落响起。那声音并不算震耳欲聋,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冻结了林晴疯狂的动作,也压下了满场的嘈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唰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角落里,一张远离人群中心、灯光也略显昏暗的沙发旁,一个男人缓缓站起身。他身形高大挺拔,剪裁完美的黑色手工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如同蛰伏的猛兽。
水晶吊灯散落的光线吝啬地勾勒着他深刻的侧脸线条,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像一把出鞘的刀。他站在那里,本身就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意。刚才那场闹剧似乎从未入过他的眼,直到此刻。
他是陆靳深,陆氏财团年轻却手腕铁血的掌舵人,一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巨大权势和生杀予夺的男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越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牢牢地钉在,我的儿子林小野身上。
那目光里,不再是置身事外的漠然,而是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恐怖的审视!锐利得仿佛要将小野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整个宴会厅的空气,似乎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起身和那穿透性的目光所凝固,连林晴的歇斯底里都被冻结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惊恐的喘息。
陆靳深迈开长腿,步伐沉稳而缓慢,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心弦上,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冰冷、极富压迫感的“叩、叩”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他无视了僵在原地的林晴,无视了惊魂未定的林夫人,更无视了周围所有屏息凝神、如同石化般的宾客。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林小野。
高大的身影在我和小野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我们完全笼罩,那股强大而冷冽的气场,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无形的审视,沉沉地压下来。我下意识地将小野往身后护了护,挺直了背脊,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惊疑风暴的黑眸。掌心微微渗出汗意,但目光没有半分退让。
陆靳深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近乎贪婪地描绘着小野的脸庞轮廓,那挺翘的、带着点婴儿肥的小鼻子,那微微嘟起的、粉嫩的嘴唇,那饱满的额头,尤其是那双此刻因好奇而瞪得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某种令人心悸的确认和一种近乎荒谬的联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陆靳深薄削的唇微微动了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深处艰难地凿出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颤,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中,也砸在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听众心上:
“这孩子。”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小野,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为什么,长得这么像我小时候?”
轰——!
这句话,无异于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小型爆炸的宴会厅里,又投下了一颗威力更大的核弹!
“像,像陆总?!” “天啊!仔细看,那眉眼,那轮廓。” “不会吧?!这。” “五年前,林薇被赶走。” “难道。”
无数道目光在我、陆靳深和小野之间疯狂地来回扫射,震惊的低语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瞬间燎原!所有的猜测、联想、豪门秘辛的窥探欲,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
林晴如遭雷击,整个人剧烈地晃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灰败得像一张被揉皱的废纸。她死死盯着陆靳深那专注得近乎恐怖的目光,又看向小野那张确实与陆靳深幼年照片惊人相似的脸庞,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完了,全完了,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尖叫。
林夫人也彻底懵了,她看看陆靳深,又看看小野,再看看我,眼神混乱,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精心维持的体面和家族的荣耀,在这一刻彻底崩解。
陆靳深的目光终于艰难地从小野脸上移开,转向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探究、审视、冰冷之下翻涌着滔天的巨浪,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急迫。
“林薇,”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必须得到答案的强硬,“五年前那晚,在‘迷迭香’顶层套房,是你?”
他的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向那个被我刻意尘封、深埋心底的雨夜。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量,砸得我心脏骤然紧缩。
宴会厅里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待着我的回答。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千钧一发的死寂中——
一个软软糯糯、带着点不耐烦的小奶音,再次突兀地响起,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哎呀,你们大人的事情好麻烦哦!”林小野从我身后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粉嘟嘟的小嘴不满地撅着,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看脸色铁青的陆靳深,又看看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的林晴,最后落在那块依旧闪烁着刺目蓝光的巨大屏幕上。
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用一种“真拿你们没办法”的语气,对着陆靳深,奶声奶气地、清晰地吐出一句:
“喂,那个凶巴巴的叔叔,”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直接指向陆靳深,毫无惧色,“你问那么多干嘛呀?想当我爹地,也得先排队拿号呀!我电脑里可是存了好几个候选人的资料呢!”
轰——!
如果说陆靳深刚才的话是核弹,那么小野这石破天惊的一句,简直就是宇宙大爆炸!
整个宴会厅彻底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被雷劈中般的集体石化状态。
无数双眼睛瞪得滚圆,下巴掉了一地。
陆靳深那张万年冰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俊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被一个五岁小屁孩当面“选爹”的荒谬和难以言喻的憋闷,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他脸上精彩纷呈地变幻着。他挺拔的身形似乎都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盯着小野,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东西。
“噗——咳咳咳!”不知是哪位宾客实在没憋住,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惊天动地。
“候选,候选人?拿号?”有人梦呓般重复着,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我听到了什么?这小孩。” “排队,拿号,当爹?陆靳深?” “疯了,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低低的、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沸腾的开水,瞬间在死寂中炸开了锅!
林晴彻底傻了,她呆呆地看着那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野种,再看看陆靳深那副堪称“精彩”的表情,大脑一片空白,连愤怒和恐惧都暂时被这巨大的荒谬感冲散了。
而我,作为风暴中心的主角之一,看着自家儿子那张写满“我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的包子脸,再看看陆靳深那副仿佛被雷劈焦了的模样,一股强烈的、近乎抽搐的笑意猛地冲上喉头,差点没当场破功。这小混蛋,什么时候存的候选人资料?我怎么不知道?!
然而,小野的表演显然还没结束。
他似乎觉得现场的气氛还不够“热烈”,又或者是对那块一直蓝屏的大屏幕感到很不满意。他嘟囔了一句:“蓝屏好丑哦,影响本宝宝心情。”
接着,在所有人(包括陆靳深)那近乎呆滞的目光注视下,只见林小野动作极其自然地蹲下小身子,从他那个印着卡通恐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儿童小背包里,掏出了一台,比成年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银白色超薄迷你笔记本电脑!
那电脑造型流畅科幻,一看就价值不菲,绝非普通儿童玩具。
更让人瞠目的是,小家伙把电脑往地上一放,小胖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粉嫩的小脸上一派专注和认真,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紧盯着小小的屏幕,嘴里还念念有词:“嗯,端口,绕过防火墙,找到备用通道,搞定!”
他敲下最后一个键!
滋——嗡!
那块巨大的、死气沉沉蓝屏了许久的LED屏幕,猛地闪烁了一下!
刺眼的蓝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封被清晰放大的、格式极其正式严谨的电子邮件!
邮件的抬头上,赫然是国际少儿编程大赛组委会的金色官方徽标!
邮件的标题,加粗标红,每一个字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注视者的视网膜上:
【紧急公告与致歉:关于第XX届国际少儿编程大赛冠军归属问题的调查结果及处理决定】
正文内容简洁、冰冷、不容置疑:
“经组委会技术委员会严格审查与复核,现已查明:本届大赛冠军获得者林小哲先生(参赛ID:StarZhe)提交的决赛作品,存在严重、系统性、非本人独立完成的代码抄袭行为。其作品核心算法架构、关键功能模块,均与匿名选手‘WildCoder’(参赛ID:WLD001)于预选赛阶段提交的原始创意及框架代码高度雷同,抄袭程度超过80%。”
“林小哲先生在答辩环节的表现,亦与作品体现的技术深度严重不符,存在明显代答嫌疑。”
“上述行为,严重违背大赛‘原创、公平、公正’之根本原则,是对所有参赛者及大赛声誉的极度蔑视与践踏!”
“组委会现郑重决定,立即撤销林小哲先生本届大赛冠军头衔及所有相关荣誉、奖金;永久禁止林小哲先生及其关联监护人参加本组委会旗下任何赛事;收回已颁发之奖杯、证书,并在官网公告栏进行为期一年的失信公示。”
1. 小魔王认证
“经技术溯源及作品独创性、完成度综合评定,确认匿名选手‘WildCoder’(参赛ID:WLD001)为本届大赛当之无愧之最高水平代表。”
“鉴于‘WildCoder’选手在预选赛后并未提交最终决赛作品,但其预选作品所展现之技术高度与独创性,已远超本届大赛决赛平均水准。组委会经审慎决议,特此声明: 将本届大赛冠军荣誉,正式授予‘WildCoder’选手(真实姓名:林小野)!”
“组委会对此监管不力深表歉意,并将彻查内部流程,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 国际少儿编程大赛组委会主席:罗伯特·陈 —— 签发日期:即日
邮件末尾,那枚金色的官方印章和主席龙飞凤舞的签名,如同最权威的审判之锤,狠狠落下!
巨大的屏幕清晰地展示着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那冰冷、公正、带着耻辱烙印的宣告,如同无形的耳光,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响亮地抽在林晴和林小哲惨白如纸的脸上!将他们最后一块遮羞布彻底撕得粉碎!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不——!!!假的!都是假的!是你们伪造的!”林晴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如同疯魔,再也顾不上任何体面,张牙舞爪地就要朝那块悬挂着判决书的大屏幕扑去!她要撕碎它!她要毁灭这让她坠入地狱的证据!
“拦住她!”林夫人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声音嘶哑地命令着旁边同样吓傻了的侍者。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而在这片尖叫、混乱和无数道震惊到麻木的目光中心,事件的始作俑者——林小野小朋友,淡定地合上了他那台小小的电脑,随手塞回恐龙小背包里。他拍了拍小胖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清理垃圾”工作。
然后,他仰起那张粉雕玉琢、此刻在所有人眼中却如同小魔王般的小脸,看向他那位刚刚被列入“爹地候选人”名单、此刻脸色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的陆叔叔。
小野眨了眨他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小奶音在混乱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天真的疑惑,又仿佛在认真地评估一件商品:
“唔,虽然你看起来凶巴巴的,长得嘛,也就马马虎虎啦,”他伸出小胖手,像模像样地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下巴,作思考状,“不过,看在你好像挺有钱,而且电脑用得好像也没那么垃圾的份上”
小家伙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最后,他对着陆靳深那张已经彻底黑沉下来的俊脸,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小脑袋,用一种“本少爷勉强开恩”的口吻,奶声奶气地宣布:
“好吧!我批准啦!你可以插个队,暂时排到候选人名单的第一位!要好好表现哦,凶巴巴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