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顾岳凛救下那一年,我是个乞丐。
还是乞丐窝里唯一一个女乞丐。
那些年女乞丐只要一冒头,过了段时间,就会有三种结局:
被卖进花楼、被老光棍带走生孩子、变成尸体。
无论美丑,从不例外。
只有我,从流浪的第一天起,就被剃光了头发。
那年我遇见一人,他不顾我哇哇大哭,只是告诫我。
“我救不了你,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以后就做个男子吧。”
我虽伤心,却十分听话。
也不敢问他还会不会回来,从此听话做起了男子。
他临走之前,送给我一顶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
戴在头上的,能遮住我不小心长出来的头发。
考虑得十分周全。
我连饭都吃不起,哪里能买得起理发的器具?
我就顶着那头面具,风餐露宿好几年。
直到一头栽倒在顾岳凛马蹄下。
他急喝一声,马蹄高高抬起,堪堪擦过我的脸颊。
身后追赶我的人叉着腰气喘吁吁,嘴里不干不净道:“你个不长毛的孙子,吃下去的也给我吐出来!”
我万分冤枉。
以往实在饿得慌时,我确实会偷偷顺点吃的。
可是我哪里敢去偷酒喝?
还一偷就是二十几坛。
我只是路过酒楼门口,便莫名其妙被一群人围起来,摁头便打。
为首之人大声道:“就是他!小兔崽子,敢偷酒喝,你活腻歪了。”
我抱着头呜呜直叫,压着嗓子解释:“我没偷酒!”
另一道声音十分愤怒:“你没偷?你偷了老子二十几坛酒,我今天非要打死你!”
算了,以往也不是没被人打过。
他们总不会真打死我。
我于是只虚虚做出反抗的样子,想着打完便罢了,越反抗说不定打得越狠。
可是那道一开始就指认我的声音不愿放过我。
他不仅打我,还想把我卖进青楼。
“这小子是个乞丐,晾他也拿不出银子赔偿,好在皮相不错,这南风馆不是收小倌么?把他卖了抵价得了。”
好家伙,这可真是大大的无妄之灾。
我心头火起,也顾不上压着嗓子伪装男声了,大声道:“什么傻子才会相信乞丐偷二十坛酒喝?你们都被他骗了!”
拳脚之声顿缓。
那人急了:“谁说你是自己喝了,你还有可能偷去卖呢!”
我护住头恨声喊:“谁会找乞丐买酒?再说,谁在你眼皮子底下偷酒被你放过了,你还追不上他,非要找主人家一起来?”
这人是酒楼的伙计,我想起来了,前几日还看他进出赌坊。
我们当乞丐的,就是小道消息多。
这是自己手脚不干净,挑软柿子捏来了。
趁另外几人犹豫之际,我心一横,爬起来便跌跌撞撞往另一条街跑。
没跑多远,就被身后飞上来的酒坛砸中了头。
恰好跌倒在顾岳凛脚下。
晕过去前最后一眼,是他逆着光,清冷却万分俊美的脸庞。
他似有怜惜,对驾马跟在身后的护卫说:“救起来吧,那人要多少银子,你给他就是了。”
后来一想,那怜惜真是无比纯粹。
谁会对着一个秃头的乞儿生出别样的心意呢?
即便我知道自己是女子,可我那时除了感恩,确然也没有旁的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