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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4-16 11:11:00

前世我与村里的姜家小妹青梅竹马,自然而然的在一起结婚生子。

等到孙子都大了,她却非要一个人去城里住。

我放心不下,拄着拐杖去看她,却见她在给一个文质彬彬的老头喂粥,哭得濡湿了衣裳。

“我亲自照顾你,你一定要好起来。”

“平夏,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就连下乡时我们的孩子,我也不敢……”

姜平夏急忙捂住他的嘴,“当时那种情况,怎么能让人知道?流氓罪可是要死人的,为了你的前途我只能嫁给不喜欢的人。”

我这才知道,一辈子与我平平淡淡的姜平夏原来一直在勉强自己。

我一时悲怆心脏病犯,却看到姜平夏按下那人的手,沉重摇头。

“四十几年都瞒过来了,就是为了孩子也不能再叫任何人知道。”

1

再度睁眼,趴在我胸前怪我不去看她的年轻女孩,与站在我灵堂前哭得泣不成声的银丝妇人融为一体。

姜平夏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冒雨走十里到粮仓来,就为了问一句我有没有想她。

前世看到她哭红了的眼和冷的发抖的身子,我着急要去烧热水让粮仓的大姐带她梳洗。

她却拽着我的衣角说让人知道了她肯定会被人笑话。

于是我只能给她找一套衣裳,又连夜将她送回去。

山里路不好走,她不小心摔伤了脚,柔柔弱弱地说她又冷又疼,耍性子不走了。

正是那一夜,我鬼迷心窍,就那样和她在一起。

尽管当时家里人已经在着手我们的婚事,毕竟是我先占了人家便宜,于是第二天就去组织拿了结婚申请,不叫人多等。

如今看来,一向娇气的她怎么可能会为了我做这样的事。

想来是严打时期,为了不拖累那个男人,在给肚子里的孩子上户口。

“阿余,你怎么都不看我?”

她发着抖缩在我怀里,和小时候发烧了不肯吃中药,她爸妈凶她都没用只能我去劝说时一模一样。

前两天我还去隔壁镇给她买了她爱吃的桂花糕,想着粮仓什么时候不忙的时候就去看她。

我却不知十几年的时光,只是分开半年,就让她心里住进了别人。

“平夏,我没在你身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尽管前世在生命的尽头,她宁愿看着我在她面前断气,也不愿搭理我伸出去的手,但看到她无助的样子,我还是狠不下心放任不管。

我期冀她眼里闪过慌张,抑或是害怕得哭出来,但她只是毫无男女大防的凑到我跟前,撒娇说我肯定是有了别人。

“阿余哥,你亲亲我好不好。”

她身上透着香,绵柔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上很容易就引人想入非非。

就算做不成夫妻,难不成十几年的情谊,我会看着她受难?

她这是一点也不信我,所以非要以这种方式糟践我,糟践她自己吗?

我深吸口气推开她,“平夏,我觉得我们的婚事,应该再慎重想想。”

“阿余哥……”,她咬着苍白的唇,手不自觉抚着肚子,“你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吗?”

我拜托粮仓的大姐带她去洗洗休息。

大姐揶揄的看着我们,“你们一起长大的,爸妈也同意,应该好事将近了吧。”

姜平夏低头红着脸不说话,我却立刻否决,“阿姐别说笑了,爸妈没姑娘,我一直把平夏当妹子。”

2

当晚姜平夏自己偷偷回去了,只是天还没大亮,我爸妈就拿着棍子上粮仓抓我。

“你个孽障!”

一辈子坦荡的爸爸红着老脸低声大骂。

“你们一起长大,你多等等怎么了?你就非要这么没有礼数吗?”

我妈在旁边又拉又拽,唯恐让别人知道了此事。

一进家门,我就被押着跪在了地上,旁边的姜平夏脸上有着清晰的巴掌印,一看见我就一起跪了下来,说她不怪我,是她心甘情愿的。

我这才知道,她半夜一回去就正好发起高烧,一向疼她的姜家叔婶立刻请当中医的我爸过去看看,一下就把出了她的喜脉。

她两行泪一流,被打了一巴掌后说出了我的名字。

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下乡的知青纷纷返城,国家还多出了一条流氓罪保护各个地方的女同志。

因为执行得热切,好几个地方都被打死了人。

爸妈掏出全部积蓄请求姜家叔婶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一切等两家人坐下来好好把婚事办了再说。

姜家叔婶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一向对姜平夏好,也没想过多为难,但是看到自家女儿这么不清不楚的被人弄大了肚子,还是愤愤不平。

爸妈赶紧使眼色让我给姜家叔婶磕头,我却不愿再步前世后尘,守着个不喜欢我的女人过一辈子。

“孩子不是我的,我没做!”

我的话一出来,姜平夏就惨白了脸,爸妈也急得拿着棍子往我身上揍。

我一声不吭,默默受着,姜平夏却突然扑了过来,让他们不要再打。

“他……他那天喝了酒,他忘了。”她红着脸,哭得肩膀耸动。

我这才想起,大约一个月前,我跟着大队里的人过来办事,被大叔们多灌了几口酒。

当时爸妈去姥姥姥爷家做农活,是姜平夏过来照顾的我。

但我绝没有因此就对她做不轨之事,还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趁着那天我喝醉与别人有的?

的确,姜家叔婶一向看她看得紧,她根本就没什么机会和野男人相处,可恨我从始至终,竟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难怪今天我一过来,两家大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笃定是我,算着时间只要那天才有可能。

“你再说你没有!”

我爸当了半辈子的老中医,从来都是伸手救人,如今还是他第一遭动手打我。

小臂大的棍子打断了两根,但我咬死不承认是自己的,就连打吐了血,我也绝不松口。

爸妈气得几乎晕倒,姜家叔婶也动了气,直说要找人把我抓走。

姜平夏立刻跪下哭着求他们,“爸妈,你们别去,我错了,不是他的,是我说了慌。”

3

我醒来的时候,姜平夏正肿着双核桃仁大的眼睛帮我上肩上的药。

我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问她那人到底是谁。

“阿余哥,就是你呀……”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只是怕爸妈真的让人抓你。”

我忍痛转了个身,问她从小到大我是不是一直护着她,是不是从没骗过她。

她愣愣的点头。

“那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我认了你就得和我在一起,如果你告诉了我,我可以帮你。”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坚定的说孩子就是我的。

我心中一沉,知道要是找不出那人,这事还真就过不去了。

上辈子我活到71,人生会经历的事经历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还不到三十就看透了男女到最后也就只剩下个亲情。

所以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不想勉强,我也希望她不要勉强。

夜里,爸妈去隔壁商量我们的婚事,我的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烧。

我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和姜平夏小声嘀咕,想着一定要看清那人是谁,宁愿崩了伤口也要起来去看。

可惜对方实在狡猾,我才发出一点动静,他就立马离开。

“阿……余,你怎么下床了?”

面前的姜平夏才十七岁,她不是那个守了一辈子秘密的女人,也不是那个眼睁睁看着我去死的妇人。

我盯着地上不小心遗留的徽章,对于那人的身份已经知晓个七七八八。

“阿余哥,求你!不要说出去。”

见我拿着那个能证明对方身份的东西,她一下子慌了神。

“说出去了他一定会死的,不是他的错,是我勾引的他。”

“够了!”

我恨铁不成钢的大喝一声,把手里的东西还给她,“他要是心里有你就应该想法子娶你,而不是这幅贪生怕死的孬样。”

“他有他的难处,他也不是故意的,他甚至连孩子的事都不知道。”

“那我呢?我就没有难处,我就必须和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厮守一辈子?”

也许是我突如其来的凶样吓到了她,她半天说不出话,一说就是以后会好好喜欢我的谎话。

“去把孩子打了,我爸那我去说。”

我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让孩子见世,因为镇上只要我爸一个医生,如果她要打孩子,这个事就绝对藏不住。

她却拦住了我,“不行!我必须生下他。”

“姜平夏!”我大喊,“你疯了是吧?”

她又一次抱住了我,“我知道阿余哥对我最好了,阿余哥你就再帮帮我好不好?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绝不会再和那人见面。”

如果只是这样,那我何必重来一遭?

“对不起夏夏,其他的可以,这个不行,勉强在一起对我们两人都不公平。”

“显怀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你自己考虑清楚,这个东西就留在我这,是要我想办法让他娶你,还是你把孩子打了,你自己决定。”

4

我没能等到她的回音,因为第二天我就被人以流氓罪的罪名抓了起来。

爸妈哭得几乎给姜平夏下跪了,希望她能和大家解释。

但她执意只说一句话,是我欺负了她。

我还没机会说出事实,就被人堵住嘴丢到了矿洞里。

身上的证据已经被人搜身消失不见,偏偏姜平夏还偷偷来看我,告诉我只要说出徽章的位置,她就和队里的人说她在诬告。

“我还真是个蠢货,以为他斯斯文文的样子只是风流。”

“阿余哥,你别这样说他,他也是没办法了,他家里下面还有两个后妈生的弟弟,如果他不清白点,他回去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闭上眼睛,自嘲一笑,“滚。”

上面在抓典型例子,对于我这种穷凶极恶的人,通常都是死刑。

行刑前五天的时候,姜平夏都还在带着我爱吃的白豆腐糕问我徽章到底在哪。

“你放心吧,他说了你给队里递交过我们的结婚申请,所以把你透出来不会有事,只要他到时候使点动作让人批了我们的申请,这个孩子就是堂堂正正的,但前提是你得说出徽章的位置。”

“阿余哥,你就别倔了好吗?你身上本来就有伤,看着你受苦我心里也不好受。我保证只要你肯放过他,以后我一定一心一意和你过。”

我背上的伤因为没用药在大夏天已经接近腐烂,甚至我自己低头闻都能闻到一股恶臭。

缺水又缺食物的情况下,我知道就算我没被判刑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我早就没力气和她说话,她却以为我还要害她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她终于生气了,猩红着眼说她再也不要理我。

脚步声越传越远,我的记忆与上辈子渐渐重合。

上辈子我主张儿子糙养,要养出男子气概来。

她却养得精细,容不得打也容不得骂,甚至在儿子欺负别人时我说了儿子两句,她便气我不疼他。

那时我虽然醋她对儿子比对我好太多,但也大多在腆着脸要她再为我生个女儿,我必定对女儿好。

她总是搪塞过去,甚至不惜做出重男轻女的样说养女儿不划算。

后来计划生育出来,我想再生一个的念头也就慢慢消了。

却唯独记得儿子有娃后她想让儿子凑一个儿女双全时到处奔走找偏方,把生了病不能疾走的我远远落在身后,如同此时一样。

行刑的那天,我被当作典型游了街,爸妈一口一个冤枉,她也不知所措的看着游行队伍,问怎么没人告诉她。

“不是,你们搞错了,他向队里打过我们的结婚申请,其实我们是要结婚。”

“你说是就是?当初举报的人还是你呢?赶紧退后不要妨碍公务。”

那时候我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被两个人拖着在泥地上走,背后混作一团的腐肉和黑血淌在地上发出阵阵腐尸味。

“阿余……”姜平夏追着来找我。

“放开他!你们放开他!你们随意杀人是犯法的,他不是流氓,他是我的丈夫,你们自己搞错了!”

她的眼睛再次高高肿起,连肚子都来不及护就想要抢走护卫的枪。

她被人推到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阿余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呜……”

随着后山的一声枪响,我彻底听不见了她的哭声。

5

重生后我的每一次睁眼似乎都是新生。

这一次醒来,我看见了波涛起伏的大海。

捕鱼的水手笑话我还真捡回了一条命,我这才知道,是带我喝酒的那些大叔感恩爸妈半辈子为村里的付出,所以找关系让人打了空枪。

然而当时我受伤太重,本就半死不活,是以就算出来了也足足躺了半个月才醒,甚至这一醒就成了彻彻底底的黑户。

养好伤又在船上挣了点小钱,我找着机会偷偷回村已经是两年后。

我从小住着的木房已经落满灰尘,外面堆着的柴火凌乱不堪。

就连隔壁姜家也紧闭着大门。

我这才知道我“死后”没多久,爸妈就搬走了。

连同他们一起的还有姜平夏和他爸妈。

听队里的大叔说,爸妈自从我走后身体就不行了,也就是攒着一口气想再见我一面。

甚至有一晚我爸自己都把出了死脉,煎好了药不敢让我妈一人在世上受苦。

是姜平夏找到了他们,带他们去看了昂贵的西医,最后躺了一个半月的医院,最终救回她们两命。

如今两家人还是住得近,不过已经隔了两条街。

我只匆匆看到江家叔婶一面,比起以前风风火火的样子平淡了许多。

我回家的时候,爸妈一个在看医书,一个在冲药。

煤油灯下两人的白发照得明晃晃的,煞是刺眼。

我一进去就朝两人跪下。

两人把眼睛揉了又揉,颤抖着手连哭都不敢哭。

“儿啊,你还活着就好,你怎么能回来呢?你赶紧走。”

爸妈站起来把房门紧了又紧,唯恐我再出事。

爸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这次回来就是铁了心要把他们带走。

“不行,你管我们做什么,我和你妈还能饿着自己,你在外我们也帮衬不了你,你自个儿好好的……”

“高叔高婶,你们没睡吧,爸妈做了细面馒头,让我送一点过来。”

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们三人面上都透着不自然。

最终爸妈还是让我躲去了卧房,和姜平夏在外面聊了十几分钟。

我出来时,爸妈面上透着愧疚之色。

“儿啊,我知道你肯定恨夏夏,但那个时候夏夏还小,自己也什么都不懂。你出事她当场就朝房梁撞了上去,把孩子也撞没了。”

“后来她坦白了她的事,我和你爸也想过要给你讨个公道,可是后来才知道那些个下乡的就他身份最不简单,我们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怎么斗得过他啊,知道你能活着我们就已经烧了高香。”

爸妈絮絮叨叨了半天,无非是怕我心有不甘,回来找人拼命。

但我告诉他们,我只是想带他们养老。

我们趁着夜里离开的时候,姜平夏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门口。

6

月中的月亮又大又圆,把她整个人笼罩在淡粉色的月光里,衬得她像槐树下不谙世事的精灵。

她呆呆的看着我们一家三口,或者准确的说是看着我。

“阿余哥!”

她一下朝我扑过来,摸到了我空荡荡的左臂。

“怎么会……”她的眼睛比以前多了些惆怅,不知所措的捏着我粗糙的左袖。

当初打空枪并不是真的空枪,而是我的左臂。

后来混杂着的伤太多,我的左臂没能留下来,这件事爸妈早已知道,怕我难过所以才一直没有表现的太过诧异。

现在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倒是显得格外好笑。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我的眼中全是冷漠,浑当作不认识她。

她拉着我的手紧紧不放,拎着一个袋子说她要跟着我们走。

“我会好好照顾高叔高婶,我也会好好照顾你,阿余哥,你就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我冷笑两声,“跟着我们?你以什么身份跟着我们?奴隶吗?下人吗?现在是新中国,下跪那一套你晚出生个一百年倒是可以。”

我抽开她的手就要走,她死死将我抱住。

“不要!阿余哥我知道错了,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我那时候太小了,我没能分清,你就让我跟着你们吧。”

一阵风吹来,槐花落在她的肩头,又被我齐齐推倒在地上。

“你想好了,你已经害了我一次,还想要把人招来再害我第二次吗?”

这句话一出,她空洞的眼睛里只剩下绝望。

“阿余哥,这是家里存的些饼子,你带在路上吃好不好?还有这身衣服,我在镇上的纺织厂上班兑的,是你以前的……”

那年我才十八岁,现在的我比以前又高了些。

很多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对她是什么感情。

朋友,妹妹,喜欢的人?

她是我们村里最聪明最漂亮的姑娘,所以也傲的很,看不上的人连话都不说,性子烂的从小就被人说以后会嫁不出去。

她心情好时就怼一怼,说那她以后就娶个丈夫回来,心情不好时,则是尽说人家里的龌龊事把人说得哑口无言。

上辈子高考开放后,我问她要不要去考大学。

她那时大着肚子,一边看杂书一边摇头。

“不了,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阿余哥既然在这里做事,我自然也在这里陪你。”

我放下了南下的念头,她也放下了当大丈夫的梦想,让我们的一辈子定格在了一个小小的镇上。

我明知道在我们几乎约定好要结婚时她另喜欢上他人是不忠,伙同外人害我是不义,但走的时候我还是告诉她,“你应该做你自己想做的,没人能谁都对得起。”

7

我把爸妈接到了沿海的一个城市,因着前世的记忆,我当了个小老板,可能因为少年时运气不好,所以青年时倒是运气很好,公司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也让我遇到了以前的旧人。

她带着幅框架眼镜,跟在一个老总后面与宴会上的老板们攀谈。

被推到我面前打招呼的时候,她若无其事的像从没认识过我。

“高总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哎小夏我还没介绍呢,你怎么知道我这弟弟姓高。”

她平静的眼里闪过波澜然后消失不见。

“老板,我听你说过很多次了。”

我嗤笑一声,故意用那只在国外安的昂贵假肢回握她,被她老板拦住。

“老弟啊,这是我们公司难得的技术人才,你可别有什么男女偏见,我也是看你一直单着想给你介绍新朋友认识,你说说你干嘛故意用左手戏弄人家?”

我点了根烟,说我乡下来的不懂这些,如果唐突了人还请不要怪罪。

“阿余哥……”

她锋利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一点也不似他老板曾和我提起的那个冷静睿智的女人。

原来对方提了那么多次的人就是她么?

刚出酒店,她就急急忙忙追了出来,吞吞吐吐毫无逻辑。

“阿余哥,我读了大学,还找到了个很好的工作,我把爸妈接到了城里,我自己买了房子,对了以前村里的老房子我也……”

车子来了,我按灭烟头上车走人。

“老板,后面一直有人追要停吗?”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姜平夏穿着高跟鞋不顾一切的在大马路上跑,跌在地上后还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

“不用。”我冷冷开口,司机便也专心开车。

我抽空去了一趟父母家,因为生意忙,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看他们。

我去的时候正巧看到他们在吃以前老家的一种粉状食物。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米面的时候我们会用这种食物充饥。

这个东西不贵,胜在男女老少都吃得。

姜平夏吃得挑,宁愿不吃也不吃这,我就总是哄着她多少吃一口,然后去山里给她找野鸡或者下河摸鱼,总是要让她吃饱。

稍微长大后,山上野猪肆虐,她害怕我一个人上山不安全,便什么都愿意吃,不准我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爸妈。”

我的到来让他们一如既往的尴尬,看着手里的东西说前几天赶集的时候在一条小街上看到了所以买回来。

虽然我一眼看出那东西是出自姜家叔婶之手,但我并没有点破。

前世姜平夏虽然对我冷冷淡淡,但对爸妈一直孝顺有加。爸妈与姜家叔婶六十几年的朋友,成为亲家后更是亲上加亲就连去世都是前后一起。

在他们的视角里说一句小满一点也不为过。

今世尽管她差点害死了我,但当初我不在的那两年,是她鞍前马后的为爸妈奔波,一夜又一夜的照顾他们。

就算是有天大的恨,在我爸妈眼里,兴许都已化解。

8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联系上的,从北到南的迁徙,我走过所以我知道并不容易。

“老板,外面有位高小姐说约了您到公司谈事。”

人事敲着办公室的门,我的思绪回拢,“说我不在。”

一直到下午,我换了衣服出去谈事还看见姜平夏轻轻按着脚在旁边等着。

看到我出来,她慌忙走过来,公事公办的说有生意要谈,问我有没有时间。

我一如既往的忽略她径自走人,奈何老家舅舅传来姥姥病重的消息,我与爸妈连夜回老家,遇到了同样回去的她和姜家叔婶。

坐在同一辆车上,姜家叔婶看着我暗暗的哭什么都不敢说,爸妈也低着头一路无言。

她穿了身蓝色的窄布衣裳一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搀扶两位晕车的老人。

我看不过眼拧着眉把她手中东西接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东西已经出现在我手中。

肩上泛起阵阵疼痛,我条件反射般的又松开了手。

东西掉在地上,几个老人都装作没看见。

我上前把爸妈扶好,叮嘱他们千万保重自己,见不得光的我没办法大张旗鼓的与他们一起。

爸妈点头,姜平夏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我能说什么呢?就算没有我和她之前的关系,名义上她也是我姥姥姥爷的远房表侄女。

不怪她小时候故意用辈分拿乔,牙都没长齐的时候就要我叫她婶婶。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感叹还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三日,姥姥就离世,离世前她一直念着我,但爸妈怕我遭难一直不肯说我还活着的事,直到她弥留之际,姜平夏气喘吁吁的找到我,让她见了我最后一面。

“阿余哥你放心,不会有人看见。”

我红着眼睛,感叹因缘际会,在这样的时刻居然还是她陪在我身旁。

前世姥姥离世的时候,儿子已经十岁,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所以让姥姥今生伤心过度提前离开。

那一年是我第一次正式面对亲人的离开,姜平夏打发儿子睡后,拉着我喝了一夜的酒。

她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和小时候一样。”

所以我总觉得她爱我极深,只是没什么男女之情而已。

繁星满天里,我和她坐在草垛上,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喜欢他什么?”

她抿了抿唇,“外面吧,他是外面来的,说的是我不知道的,看得也是我不知道的。他读的书比我多,我说的所有他都知道,但是我却对他并不了解。”

“呵。”我笑了,然后转身恶狠狠的告诉她,“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

她摩挲着手指,这是她紧张时贯有的表现。

“我知道。”她平静道。

9

姜平夏出事是在一个星期后,听说因为她回来,下乡的那位茶不思饭不想,翻看以前旧情书的时候被现在的老婆抓个正着。

女人家里位高权重,非要看看丈夫以前的旧情人是何方神圣,于是找了几个人把人抓了回去。

“儿啊,这可怎么办?夏夏也是无辜的,她那时候被我们保护的太好了,才容易上当受骗。”

我被爸妈嚷嚷得脑子痛,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她姜平夏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死人一个,怎么也影响不到我。

但是想到她被草划一下都得哭半天,我就烦的很。

打点关系并不容易,花了我老多钱才终于见到人。

我慌称是她老家的表哥一并见到了下乡的那位。

“那个……是我对不起她,麻烦你们好好照顾她。”

他名叫江良才,撇开前世,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

第一次是正巧他来下乡,找我和姜平夏问路,第二次是房子里他与她私语,第三次就是这次。

他甚至记不住我的脸,只以为可能会影响他前途的人早就死在了那场阴谋里。

他塞给我一叠钱,叮嘱我劝姜平夏趁着年轻找个人嫁了不要再蹉跎光阴。

我把钱洒了一地,抱着人离开。

姜平夏醒来的时候,我正守在她床边慢条斯理的吹药。

药是我抓的,也是我煎的。

她有些彷徨无措,不敢相信我会出现。

她的脸上有血痕,明显与人打了一顿,还是没打赢的那个。

我问她:“江良才说你在等他?”

她嗫嚅着说没有。

我又说:“他让你别等了,随便找个人嫁了。”

她的眼角淌下两行泪,一声一声的哭诉药苦。

“难不成……你还想嫁给我?”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娶一个破鞋?”

我把碗重重放在旁边桌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想着她要想嫁我,凑合着再过一辈子算了,放在近处折磨总比看不见的折磨要好。

余下的几天,没等爸妈一起,我就率先离开。

出去谈生意的时候,对方叫了几个女人,正好被也在一个地方的姜平夏看到。

她眼神恍了恍,又跟着他们老板走了。

我出来的时候,她站在角落里抽烟。

槐树下的少女好像出落成了阴冷的女鬼,让人痛快又可怜。

我就着她的烟一起点了根,烟雾缭绕中想起前世我们俩谁都不抽。

她说那玩意儿熏人,对孩子不好,我说那玩意儿费钱还容易短命。

她边抽边哭,抽抽噎噎的说对不起我。

我没理她的,狂抽了三根后回去拿证件带她领证。

“阿……”

“闭嘴!我要是听得烦这婚谁爱结谁结。”

她轻飘飘的站在我身边拉住了我的手,先是指尖,再是指节,滑滑的冰冰凉凉的,让我跟他妈吃了毒药似的,连照片都拍得面目可憎。

家里四个老人知道这事的时候好像不是特别意外,我只能解释我现在断了只手不好娶媳妇,年纪大了再不娶的话很可能就无后。

我妈象征性的哎了两声,抹着泪说得好好操办各种事宜,不能委屈别人。

不过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天残地缺,不是正好吗?”

我爸黑了脸,姜平夏却笑笑当没听见的,说要带爸妈去买结婚那天的衣服。

“喂,娶你又不光彩,我没准备请人,两家一起吃个饭得了。”

她默默点头,“知道了。”

然后还是拉着爸妈大买特买,连带着给我也买了几身时兴的男装。

10

最后我还是请了不少人,毕竟一个大老板,婚礼小办实在是有损脸面。

新婚夜我喝了不少酒,跌跌撞撞装醉进新房的时候,她穿着身红色的衣服,嘴巴涂得红彤彤的,脸也红。

记着她几次想害死我,我心里不痛快,故意刺她会不会又趁着我喝醉与别的男人野合。

她装作没听见扶我过去坐下,给我喝水给我递茶。

上辈子她明明知道嫁给我不开心还是为了那个男人嫁给我。

这辈子她明知道我肯定会折辱她她还是不管不顾的嫁给我,又是图什么?

“阿余哥,你喝醉了我帮你擦擦睡吧。”

我的眼神骤然清明,“睡什么睡,老子要做。”

酒醒了大半,我把她抱去浴室清洗,借着浴室明晃晃的灯光才看到她手腕上一开始被那些化妆品遮住的伤疤。

她醒了,不好意思的要自己来。

我讥讽,“都结婚了还装什么?”

她趴在我身上看着我背后的伤痕轻轻哭,我则缠着她继续。

第二天早上,我抓着她的手轻轻亲吻,想着有没有什么药能消掉,正好碰到她突然醒来。

四目相对,我一把扔掉她的手,“你睡觉也太不老实了,压着我的鼻子是想杀我吗?以后睡觉的时候才躺一张床上,睡完你就走。”

她慢吞吞的穿好衣裳,帮我安假肢,缓缓说好。

“夏夏,是不是看着很丑?”

“嗯?”

“没什么。”

日子照旧过,除了多一项睡前运动。

来年开春的时候,突然想起我的事,我觉得来了机会,但舅舅一打听才知道要以前递交的结婚申请书才有用,这么几年过去,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谁还知道东西去了哪个角落。

晚上我恶狠狠的怪她害我上不得台面,怪她让我变成了一个罪人,怪她让我找不到证据。

她婚后第一次推开了我,披着衣服在柜子里捣鼓。

“姜平夏我说了你不能拒绝我,装有事也不行。”

我有些生气的还想抓着她继续,她却把一张结婚申请书递到了我面前。

“阿余哥,是不是这个?”

她的眼睛亮亮的,一瞬间像让我回到了小时候去河里摸石头的时候。

她也是这样问我是不是这个。

结婚申请书已经泛黄,被一张透明的胶包裹着,上面有我的名字,也有她的名字。

写下这张申请书的时候是我17岁被调到粮仓上班时。

那是我们第一次分开,我们一起在油灯写下这个,约定等她十八岁的时候就交上去。

但我按耐不住提前交了,说早点排着,等她年纪到了就去拿。

“阿余哥……”

我把申请书扔到地上,压着她一次又一次。

我恨她为什么不能从一而终的喜欢我,更恨她为什么不能从一而终的不喜欢我。

我恨得看见她就烦,也恨得就想她开口求饶。

“阿余哥……痛。”

“行了,你去旁边睡吧。”

第二天我还是睡在了她的床上,她已经见怪不怪,浑身香喷喷的要去上班。

看到她这种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更烦,好像就只有我是一个被困在过去的疯子。

11

好在我很快就找到了机会报复,那就是让她签下举报江良才的证词。

“怎么?舍不得?念念不忘?但我就是要整死他。”

她擦手的动作一顿,好像长大后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对我开口。

我一把把那张纸撕个粉碎,不顾她的挽留出去住了一星期。

其实有没有她的证词都无所谓,但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更喜欢他。

上辈子是,难道这辈子还是吗?

“阿余哥。”

她找来了办公室,说给我做了我以前爱吃的白豆腐糕。

正好公司没了换洗的衣服,我顺势和她回去了。

她问我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骗她说没有,是因为她例假到了,我看得到吃不到烦才出去。

她轻飘飘的说她这个月没来例假。

“啊?出什么问题了?”

她脸上一白,小口小口的喝汤,“可能怀孕了,还不确定。”

我的心口砰砰跳,嘴硬说我不喜欢她怀孕,以后发泄都没法发泄。

她立马哭了出来,我赶紧坐到旁边哄,啪啪打自己巴掌。

“夏夏,你知道的,我有病,我见不得你好,也见不得你不好。”

她说她知道,但她就是想哭。

……

我还是清白了。

我恢复了自己的本名高松余,江良才则自作孽去蹲了大牢。

我带着姜平夏回老家祭祖的时候孩子已经出世。

看着以前的旧房子旧道路,她怕我看了不舒服,小心翼翼的不招惹我,只在一边用槐花拼着花环说要做给女儿。

槐花落在她的肩头很好看,好看得实在是让我受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承认:

“他妈的你就是再弄死我我都乐意。”

我一把把她抱住,恨不得一口气全部说清楚。

“我根本就不介意过去,我只介意你不喜欢我,我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蠢货……”

她的眼泪在眼珠子打转,隐忍着不哭出来。

我轻轻吹口气,泪珠啪嗒滴落,她踢了我一脚,“烦人!”

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一起和她在看着我们长大的槐树下做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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