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顶流前任送上门
午夜十二点，屏幕的光映着我有些疲惫的脸。
出租屋里只有电脑风扇低低的嗡鸣，还有我为了维持直播效果，尽量显得平和的声音：
“好了各位宝宝，今天最后一卦，随缘抽取一位有缘人。”
我是林晚，一个在互联网角落里勉强糊口的算命主播。三年前，我还是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毕业生，以为爱情能饮水饱。三年后，现实把我锤炼成了深夜对着屏幕，靠着祖传那点不靠谱的玄学知识混饭吃的“林大师”。
弹幕零零星星地飘过：【晚晚辛苦了！】、【最后一卦抽我抽我！想算事业！】、【蹲个有缘人吃瓜】。
我滑动着鼠标，目光落在了一个刚刚跳出来的连线申请上。
ID：L先生。
头像是一片深邃的夜空，没有半点个人信息。
有点奇怪，我的直播间大多是熟客，这个ID很陌生。但深夜场，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就这位L先生吧，” 我清了清嗓子，点了同意，“L先生，请确认开启摄像头和麦克风。”
心里想着赶紧算完下播，泡面还没吃呢。
屏幕短暂地卡顿了一下，随即被一张脸填满。
一张……哪怕只出现在手机直播这种堪称“死亡镜头”里，依然帅得让人心惊肉跳的脸。
清晰度极高，甚至能看到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眼下一抹几不可见的青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大脑嗡地一声，血液像是瞬间逆流回了心脏，又猛地冲上头顶。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忘了。
是他。
陆泽。
那个红透半边天，粉丝几千万，随便一条微博都能瘫痪服务器的顶流巨星。
也是那个三年前，在我最憧憬未来的时候，用一句“林晚，我们不合适，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将我打入地狱的前男友。
直播间，在我愣神的这几秒钟里，已经彻底疯了。
弹幕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刷满了整个屏幕，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内容，只能捕捉到一些碎片：
【卧槽卧槽卧槽？？？？】 【我眼睛瞎了吗？？？那是陆泽？？？】 【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L先生……L……陆？？？我懂了！】 【？？？？？？顶流深夜连线素人主播算命？这是什么离谱剧情？】 【主播快跑！！！这不是你能承受的！！！】 【前排出售瓜子饮料矿泉水！年度大戏！】 【等等，我怎么觉得主播的表情不太对劲？】 【楼上的+1，主播好像吓傻了……】
何止是吓傻了。
三年的委屈、怨恨、不甘、难堪……所有被我死死压在心底，以为早该腐烂发臭的情绪，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如同沉寂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那些他爆红前的冷漠，那些分手后不久就铺天盖地的、他与某位新晋小花的“甜蜜绯闻”，那些我独自一人在出租屋里啃着面包刷着他光鲜亮丽新闻的日日夜夜……一幕幕，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以这种方式，再次闯入我的生活？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了他低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该死的好听的声音：
“主播，你好。”
他的目光似乎透过镜头落在了我的脸上，带着某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想算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姻缘。”
姻缘？！
这两个字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当年决绝离开，说我给不了他未来的是他。如今成了万众瞩目的顶流，却跑到我这个勉强糊口的前女友直播间里，算姻缘？
是嫌我当年不够惨，特意来补刀的吗？还是觉得红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来羞辱我，看我笑话？
一股极致的愤怒和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积压了三年的怨气：
“L先生是吧？”
我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甚至可以说是狰狞的笑容，直视着镜头里那张依旧无可挑剔的脸。
“我看你印堂发黑，乌云罩顶，五行缺德，命中带衰。”
“近期，恐有大劫。”
“至于正缘？”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微微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建议先买本《男德经》回去好好重修一下，净化净化你那肮脏的心灵，再来谈姻缘吧。”
死寂。
长达数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疯狂滚动的弹幕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是比刚才猛烈十倍的爆炸！
【！！！！！！！！！！！！！】 【我听到了什么？！主播牛逼！！！（破音）】 【五行缺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德经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死！！！主播你是我的神！】 【？？？主播疯了吧？敢这么跟陆泽说话？不想混了？】 【蹭热度不要脸！故意引战！举报了！】 【这主播是陆泽前女友吧？绝对是！这信息量太大了！】 【楼上真相了！L先生，林晚……草，破案了！】 【前任手撕顶流现场？刺激！！！】 【陆泽的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 【保护我方主播！怼得好！】 【陆泽粉丝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主播快跑！！！】
各种解读、站队、谩骂、惊叹……瞬间将直播间变成了信息洪流的漩涡中心。
陆泽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错愕，到震惊，再到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不，我看错了。他怎么会痛苦。
他只是被我这个不识抬举的前女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了面子，感到难堪和愤怒罢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看着屏幕里那张让我爱过、恨过、痛彻心扉过的脸，再看着弹幕上那些或支持或谩骂的言论，一种巨大的、混乱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情绪淹没了我。
再待下去，我会彻底失控。
我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拍向了鼠标旁边的“断开连接”和“关闭直播”按钮！
啪！
屏幕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只留下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和一片死寂的出租屋。
还有，可以预见的，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我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
陆泽……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我……我又做了什么？
巨大的未知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将我彻底包围。
2 一夜黑红
黑暗并未带来平静。
在我按下关闭键的下一秒，世界以另一种更尖锐、更具侵略性的方式，向我扑来。
嗡——嗡嗡——嗡嗡嗡——
我的手机，那台花了我半个月直播打赏才换的、屏幕贴着防窥膜的国产手机，此刻像个被激怒的蜂巢，在桌面上疯狂震动、跳跃，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各种APP的通知图标在顶端排成了密密麻麻的一条长龙。
微信、QQ、微博私信、甚至是我早八百年不用的某个社交软件……提示音尖锐地撕裂着寂静，仿佛无数只手正从屏幕那端伸过来，要将我拖进舆论的漩涡中心。
我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不断闪烁的屏幕。
不需要点开，光是锁屏界面预览到的那些碎片信息，就足以让我窒息：
【林晚你个贱人！敢骂我哥？地址发出来！】
【蹭热度死全家！万人血书求封杀！】
【小姐姐好样的！粉了！求多骂几句！】
【#主播怒怼顶流前任陆泽# 已经爆了！热搜第一！】
【#五行缺德陆泽# 紧随其后！哈哈哈哈！】
【#男德经# 什么鬼？笑死我了！已下单！】
【人肉预警！扒皮贴已出！[链接]】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刚刚在直播镜头前，面对陆泽那张脸时强行撑起的硬壳，此刻碎得一塌糊涂。肾上腺素褪去后，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
那短暂的、如同烟花般绚烂的“爽”感呢？
怼了他，当着几万人的面，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那一瞬间，积压了三年的恶气似乎真的吐了出来。
可然后呢？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
我，林晚，一个靠直播算命勉强维持生计的小主播，一夜之间，以一种最狼狈、最不堪、也最失控的方式，“红”了。
黑红也是红？
去他妈的黑红！
我猛地扑过去，拔掉了电脑电源，世界瞬间安静了一半。然后颤抖着手，摸索着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床，蜷缩成一团。小小的出租屋，此刻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将我与外界彻底隔绝。可那种被无数目光注视、被无数声音，却如影随形，在耳边不停的盘旋。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看到我现在落魄的样子，心生愧疚？
期待他能良心发现，为当年的绝情道歉？
还是期待……某种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他其实对我还旧情难忘的狗血戏码？
可现实是，他来了，我却只剩下用最伤人的方式，像一只刺猬一样竖起满身的尖刺，然后落荒而逃。
“呵……” 一声干涩的笑从喉咙里溢出，带着浓浓的自嘲。
黑暗中，过往的记忆如同失控的潮水，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
我和陆泽，挤在比现在这个还要狭小、连窗户都漏风的出租屋里。彼时，我还不是什么“林大师”，只是一个刚拿到毕业证，对未来充满粉色泡泡的傻姑娘。而他，也还不是什么顶流巨星，只是一个跑了无数个剧组，连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透明。
但我不在乎。
我记得他眼睛里的光，他说：“小晚，等我红了，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大房子，让你不用挤在这里。”
我记得我们分吃一碗泡面，他总把里面唯一的半根火腿肠夹给我，自己呼噜呼噜地喝汤。
我记得我省下兼职家教赚来的钱，偷偷给他买了件好一点的面试衬衫，他抱着我转圈，笑得像个傻子。
那时候的我们，穷得叮当响，却好像拥有了全世界。我相信爱情能克服一切，相信我们终将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
为了支持他的梦想，我放弃了家人安排好的稳定工作，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打着零工，陪着他一次次试镜失败，一次次醉倒在廉价的出租屋里。
他终于开始有了起色，一个小小的网剧配角，让他第一次有了粉丝。我比他还高兴，跑到菜市场买了他最喜欢的辣子鸡，还做了一桌子他爱的菜。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
在他即将因为一部大制作男二号爆红的前夜。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冷漠。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
他坐在床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心慌意乱。
“林晚，”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分手吧。”
我以为我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合适。” 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墙壁斑驳的印记上，“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
“未来？” 我如遭雷击，声音都在颤抖，“我们不是说好了……”
“那是以前。” 他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残忍的清醒，“我现在要走的路，你跟不上。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所有的甜蜜和憧憬在那一刻摔得粉碎。我质问，我哭喊，我卑微地挽留。
他始终无动于衷，最后，他站起身，扔下一句“就这样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我们共同构建的、虽然贫穷但曾充满爱的小窝。
没过多久，他的剧爆了，他人气飙升，成了炙手可热的新晋小生。
紧随其后的，是他和同剧组那位家世显赫的新人女星的“绯闻”。照片拍得极其暧昧，通稿满天飞，都在说他们因戏生情，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什么“不合适”，什么“给不了未来”，不过是因为他攀上了高枝，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素人女友，成了他星光大道上碍眼的绊脚石。
回忆有多甜，现实就有多痛。
他星光万丈，前呼后拥，住着豪宅，开着跑车，和漂亮女明星的名字捆绑在一起。
而我，林晚，三年过去，依旧缩在这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为了每个月的房租水电发愁，靠着故弄玄虚的直播算命，赚着那点微薄的打赏。
巨大的落差，像一根无形的绞索，死死勒住我的心脏，喘不过气。
所以，直播里那句脱口而出的“五行缺德”，那句刻薄的“建议买本男德经重修”，根本不是什么急智，而是我这三年来，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早已在心里对他咒骂过千百遍的话！
可现在，一切都失控了。
短暂的报复快感之后，是更深的茫然和恐惧。
网络上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陆泽的粉丝战斗力有多强，我不是不知道。人肉、谩骂、威胁……这些我以前只在娱乐新闻里看到的词汇，现在正像那一把把锋利的剑，悬在我的头顶。
我拿出关机的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话卡抠了出来，扔进了抽屉深处。
暂时停播吧。
我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安全的角落，来消化这一切，来躲避这场可预见的风暴。
只是……
那个问题，像鬼魅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
陆泽，他今天晚上，到底是想干什么？
真的是心血来潮，随机连线？还是故意找到我，就为了看我如今的窘迫，给我难堪？或者……是为了炒作什么新剧，拿我这个前女友当工具人？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需要用这种方式吗？
我想不通。
如同三年前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冷酷无情一样。
黑暗中，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我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而我的未来，也如同这光影一般，充满了未知和不安。
3 来自小号的私信
时间，在彻底切断与外界联系后，变得黏稠而漫长。
我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动物，窝在小小的出租屋里，靠着囤积的泡面和饼干度日。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拒绝外面的一切光线和窥探。
但我知道，外面早已翻了天。
断网断联，不过是自欺欺人。那种被置于风口浪尖，被无数陌生人审视、剖析、甚至诅咒的感觉，像无形的蛛网，依旧密密麻麻地包裹着我，让我喘不过气。
终于，在第三天，我几乎耗尽了所有囤粮，也耗尽了鸵鸟心态的勇气。我用旧手机连上隔壁蹭来的WiFi，信号时断时续的。颤抖着点开了一个早就卸载又忍不住装回去的社交软件。
意料之中的腥风血雨。
#主播怒怼顶流前任陆泽# 的词条依旧高高挂在热搜榜上，后面跟着一个刺眼的“沸”字。点进去，各种“深度分析贴”、“扒皮贴”、“阴谋论贴”层出不穷。
有人说我是心机婊，处心积虑蹭热度。
有人说我是被抛弃后心理扭曲，蓄意报复。
有人把我大学时期的照片都扒了出来，和陆泽当年青涩的合影放在一起，对比着他如今的光鲜，极尽嘲讽。
当然，也有人力挺我，赞我“人间清醒”、“手撕渣男勇士”，把“五行缺德”、“男德经”刷成了新的网络热梗。
陆泽那边呢？
一片死寂。
他的工作室发过一份不痛不痒的声明，谴责了“部分网络用户”的过度解读和恶意造谣，呼吁大家关注作品，但对直播事件本身，对我的“指控”，甚至对我这个人，都讳莫如深，仿佛我只是一个不值得被提及的意外。
这种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伤人，也更引人遐想。
“看吧，林晚，” 我对着冰冷的屏幕，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那点歇斯底里的愤怒，在他看来，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的滑稽表演。”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我关掉热搜页面，准备再次卸载软件，彻底隔绝这些噪音。
就在这时，一个几乎被我遗忘的、图标都蒙了层灰的APP，突兀地在屏幕顶端跳出了一条推送通知。
不是微信，不是微博，是一个极其早期、界面简陋、用户寥寥无几的，类似树洞的社交平台。
而那个发来私信的ID，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我记忆的尘封大门。
【是喵不是汪】
这是……
我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个账号，是我和陆泽当年一起注册的。头像，是我们曾经在出租屋楼下一起喂养过的那只叫“煤球”的流浪小黑猫。那时候我们幻想着以后有钱了，一定要给它一个家。
这个账号，除了我和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分手后，我以为它早就随着那段感情一起，被埋葬在了时间的废墟里。
他怎么……还会用这个号？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用几乎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那条未读私信。
发信人，正是【是喵不是汪】。
没有客套的称谓，没有直播时的疏离，只有一行简短、却仿佛带着滚烫温度的文字，直直地撞进我的眼底：
“晚晚，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轰——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紧接着，是第二条，几乎是同时弹出来的：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我想告诉你。也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们私下谈谈，好吗？”
语气急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压抑了三年的某种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不是我想的那样？”
哈！
多么经典的说辞！多么熟悉的配方！
是团队教的公关话术吧？看舆论风向不对，开始洗白了？
“解释？”
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股混合着愤怒、嘲讽和巨大委屈的情绪直冲头顶。
现在才想起来解释？
三年前，在我最需要解释、最需要一个理由的时候，他在哪里？
在他和别人花前月下、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被他一句“不合适”推开的我，是怎么熬过那些日日夜夜的？
现在后悔了？觉得当年的处理方式不够“体面”，影响了他光辉伟岸的形象？
晚了！
我几乎是咬着牙，用冰冷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回复，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带着我的恨意：
“陆大明星日理万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当年的‘不合适’，我记性很好。”
“不必解释，各自安好。”
发送。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
心里涌上一阵报复后的扭曲快感。
看，陆泽，不是只有你会说“不合适”，不是只有你会拒绝。现在，轮到我了。
可是……
为什么，心底最深处，那个被我死死压制的声音，却在反复回荡着那句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
像一道无法驱散的魔咒。
当年他分手前那段时间，似乎确实有些异常的憔悴和欲言又止……
不！林晚！别傻了！
别再被他廉价的“深情”和迟到的“苦衷”迷惑了！
那都是鳄鱼的眼泪！是公关！是演戏！
我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驱逐出去。但那句话，连同那个带着小猫头像的、尘封已久的账号，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悄然荡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4 旧日暗号
我以为我的强硬拒绝，足以让陆泽知难而退。
毕竟，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顶流，何必在我这个早已被他抛弃的“过去式”身上浪费时间？公关团队有的是办法平息舆论，甚至可以将我塑造成一个“纠缠不休的极品前任”，让他全身而退。
然而，我低估了他的执着，或者说，低估了那句“不是你想的那样”背后，他想要倾诉的欲望有多强烈。
那个【是喵不是汪】的小号，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沉寂。
他没有再发那些直白的请求，而是换了一种更迂回，也更……戳心的方式。
第二天，我收到一张图片。
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得很随意，像是手机随手一拍，聚焦在街角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上。热气腾腾的栗子在铁锅里翻炒，旁边放着一个老旧的电子秤。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摊位……
我认得！
就在我们以前那个破旧出租屋附近，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爷爷，栗子炒得又香又甜，但因为位置偏僻，生意一直不算好。
当年，我特别馋这一口，但囊中羞涩，只能偶尔买上一小袋解馋。陆泽知道后，有一阵子，他每天晚上结束那份薪水微薄的兼职，都会绕远路去给我买上一小包，哪怕自己冻得瑟瑟发抖，也要把热乎乎的栗子捂在怀里带回来。
他甚至还跟那个爷爷混熟了，知道爷爷的孙子生病需要钱，偷偷多塞过几次钱。
这些细节，这些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属于过去的温情碎片，此刻被一张突兀的照片血淋淋地勾起。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
烦躁！
前所未有的烦躁！
我猛地关掉手机，把它扔到床脚，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不请自来的回忆。
可没用。
那栗子的香甜气味，仿佛穿透了屏幕，弥漫在空气中。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小号就像一个精准的投弹手，持续不断地向我的堡垒投掷着名为“回忆”的炸弹。
一张流浪猫的照片，配文：“好像煤球的孩子，眼神跟你当年看我的样子有点像，傻乎乎的。”
一段只有几秒钟的音频，是我以前哼唱过的一首冷门老歌的调子，跑调跑得一塌糊涂，当年陆泽经常学我唱来逗我笑。
甚至，还有一张我大学时期涂鸦的、画着两个火柴人手牵手奔向太阳的画的照片，那本子我以为早就丢了……
够了！
真的够了！
我烦躁地抓着头发，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
理智却在声嘶力竭地呐喊：林晚！清醒一点！他在打感情牌！他在利用你的心软！他只是想洗白自己！
可是……
情感的堤坝，却在这些精准的、带着温度的细节冲击下，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裂痕。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三年前的种种。
分手前那段时间，他确实很不对劲。经常一个人发呆，抽烟抽得很凶（他以前很少抽烟），眼底总是布满血丝，好像很久没睡好觉。有几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站在窗边，背影萧索得像要被黑暗吞噬。
我问他怎么了，他总是欲言又止，最后只疲惫地说一句“没事，最近压力有点大”。
当时我以为，他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爆红而焦虑，或者……是在为如何向我这个“拖油瓶”开口提分手而烦恼。
现在想来……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别的原因？
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快要被这种自我拉扯逼疯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外部信息，像一颗重磅炸弹，投入了我混乱的思绪。
是一个早已不怎么联系的大学同学，也是我和陆泽曾经为数不多的共同朋友之一，大概是吃瓜吃到我这里，犹豫再三，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晚晚，看热搜了……不知道该不该说，当年陆泽跟你分手那阵子，我好像听我爸（他爸和陆泽爸爸似乎有点生意往来）提过一嘴，说陆泽家出了挺大的事，他爸公司差点破产，欠了一屁股债。我当时也没在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还好吗？】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盯着那条信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
陆泽家……破产？欠债？
时间点……刚好是分手前后？
这个信息，像一块丢失的关键拼图，猛地嵌入了那些零散的回忆碎片和陆泽那句“不是你想的那样”之间。
难道……
难道他当年那些反常的憔悴、欲言又止，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家里出了事？
难道他说的“不合适”、“给不了未来”，不是嫌弃我，而是……怕拖累我？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狂地滋生，几乎要占据我的全部心神。
不！不可能！
我用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荒谬的、充满“洗白”意味的猜测。
这太像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了！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孩，假装无情将其推开？陆泽是演员，不是剧本主角！
可是……
如果这是真的呢？
如果我这三年来，一直恨错了人呢？
如果当年那场撕心裂肺的分手，背后隐藏着我从未想象过的苦衷和牺牲呢？
这个可能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内心激烈地挣扎着。
一方面，是积压了三年的怨恨和被抛弃的伤痛，让我本能地抗拒任何为他“开脱”的理由。
另一方面，是那些无法忽视的回忆细节、同学无意中透露的信息、以及陆泽小号里那些带着温度的“暗号”，都在指向一个我从未设想过的真相。
我对他“渣男”的认定，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剧烈的动摇。
我发现，在愤怒和怨恨之下，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正在悄然滋生——困惑，怀疑，以及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探寻真相的渴望。
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情感堤坝，在内外夹击之下，已然摇摇欲坠。
5 真相的碎片
接下来的两天，我活得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白天，我对着手机屏幕上陆泽那张依旧光芒万丈的脸（拜网络所赐，他的各种新闻和物料无孔不入），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林晚，别犯贱！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就算家里真出事了，那也不是他用最伤人的方式抛弃你的理由！想想那句“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想想他转身就和别人传出的绯闻！
可到了晚上，寂静如同放大镜，将那些动摇的念头无限放大。
同学那条信息，像魔音一样在我耳边回响。
【是喵不是汪】发来的那些照片和只言片语，如同鬼魅般在我眼前闪现。
还有他分手前那段时间反常的憔悴，那双欲言又止、似乎藏着无尽痛苦的眼睛……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脑海里不断地碰撞、拼接，试图勾勒出一个我从未设想过的、关于三年前那个夜晚的另一种可能。
一个他背负着家族巨债、走投无路、为了不拖累我而忍痛放手的……苦情剧本？
呸！
我狠狠唾弃自己的想法。
怎么可能？他可是陆泽！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陆泽！他怎么会……
可万一呢？
万一，那不是剧本，而是现实呢？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我窒息。
我发现，如果不把这件事情彻底弄清楚，这个心结，这个疑问，将会像一根毒刺，永远扎在我心里，伴随我下半辈子。
三年的恨意，如同坚冰，在这些日子的反复拉扯和信息冲击下，已经开始出现裂痕。冰层之下，除了依旧汹涌的愤怒和委屈，似乎还掺杂了别的东西——是困惑？是不甘？还是……一丝微弱到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对他当年处境的、迟到的担忧？
我恨他当年的绝情，恨他用最伤人的话将我推开。
但如果……如果这一切背后真的另有隐情呢？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能再被困在过去，被困在这种无休止的猜测和自我折磨里。
我需要一个真相。
无论那个真相是再次印证他的渣，还是……彻底颠覆我的认知。
我都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我彻底放下，或者……彻底死心的答案。
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反而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
是的，我要见他。
但不是以一个被动等待解释的弱者身份。
我要夺回这段关系（哪怕是结束这段关系）的主动权。
我要让他明白，三年的时间，我林晚，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哭啼啼、任他摆布的小姑娘了。
深吸一口气，我重新拿起那部旧手机，点开了那个【是喵不是汪】的对话框。
他的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几天前那张流浪猫的照片上。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这一次，我的语气依旧冰冷，带着刻意的疏离和高高在上的审视感，但不再是完全的拒绝：
“想谈可以。”
发送。
几乎是秒回。
对话框里立刻跳出了他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却仿佛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
“好！”
紧接着，又是一条：
“时间地点你定，我随时都可以。”
看着他这近乎卑微的姿态，我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复杂感。
我定了定神，继续打字，提出我的条件，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时间：明晚七点。”
“地点：我这里。”
是的，就在我这个狭小、甚至有些寒酸的出租屋里。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当年的“为了我好”，给我带来了怎样的生活。我要让他站在这个我挣扎求生的地方，亲口说出他的“真相”。
“带上能证明你‘不是我想的那样’的‘证据’。空口白话，我没兴趣听。”
苛刻吗？或许。
但这是我最后的自我保护。我不能再凭他几句话就轻易动摇。我要的是事实，是证据，是能彻底击碎我内心疑虑，或者彻底坐实他谎言的东西。
这也是对他的考验。如果他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这场所谓的“解释”，不过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
信息发送出去后，那边沉默了几秒。
我几乎能想象到屏幕那端，陆泽看到这些条件时的表情。
几秒后，回复来了，同样简洁，却透着一种如释重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都听你的。”
“明晚七点，我准时到。”
对话结束。
我放下手机，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该来的，终究要来。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前的宁静，紧张，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明天晚上，就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我和陆泽，将进行一场迟到了三年的对峙。
真相的大门，即将被推开。
而门后等待我的，究竟是更深的深渊，还是……一条通往解脱的路？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一次，我必须自己去寻找答案。
6 迟到三年的解释
约定见面的这一天，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无限长。
我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坐立难安。
说不清是紧张，是期待，还是某种潜意识里的恐惧——害怕即将听到的真相，无论那真相是什么，都可能再次将我击垮。
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这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与其说是为了迎接他，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可怜的体面。
擦掉桌子上的泡面油渍，把散落在沙发上的衣服塞进衣柜，甚至还破天荒地用空气清新剂喷了喷，试图驱散那股廉价生活留下的、挥之不去的味道。
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黑眼圈的自己，我用力地挺直了脊背，试图找回一点当年那个骄傲、明媚的林晚的影子。
可镜子里的人，眼神疲惫，眉宇间刻着生活的风霜，早已不是三年前的模样。
也好。
就让他看看，他亲手造就的“杰作”。
晚上七点整。
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是试探性的敲门声。
咚、咚、咚。
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走到门后，打开了那扇略显陈旧的防盗门。
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他。
没有想象中的前呼后拥，没有助理和保镖。他就一个人站在昏暗的楼道里，穿着一身极其低调的黑色休闲装，头上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脸上是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
即便如此，那挺拔的身形，那双即使在阴影里也依旧深邃的眼睛，还是泄露了他的身份。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摘下帽子和口罩，露出了那张我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没有舞台上的光芒万丈，没有精修图里的完美无瑕。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陆泽，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憔悴，下巴上甚至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眼下的青黑比直播那天看到的更加明显。
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我身后的房间——狭小，平仄，但被我收拾得还算整洁。然后，他的眼神定格在我脸上，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痛苦，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怅然。
我侧身让开一条路，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他可以进来。
他沉默地走进来，高大的身躯让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他局促地站在玄关处，似乎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与那个在聚光灯下挥洒自如的顶流巨星判若两人。
我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窥探的视线，也隔绝了最后一点退路。
转身，面对他。
房间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墙上那台老旧的钟表，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敲打着我们紧绷的神经。
最终，还是我先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寂静。
我走到那张唯一的、洗得有些发白的布艺沙发旁，没有坐下，只是抱着手臂，尽量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开口：
“说吧。”
“你的‘不是我想的那样’，到底是什么样？”
我的声音很稳，稳到我自己都有些惊讶。或许是这几天的心理建设起了作用，或许是，当真正面对这一刻时，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歇斯底里了。
陆泽抬起头，看向我。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拉过旁边那把唯一的木椅子（还是我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坐了下来。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深藏的血丝。
“晚晚……”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长期压抑后的疲惫，“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
我嗤笑一声，没接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似乎也知道这句道歉的苍白无力，苦笑了一下，低下头，双手插入有些凌乱的头发里，像是陷入了极其痛苦的回忆。
“三年前……就在我那部戏快要播，所有人都以为我即将一飞冲天的时候……” 他的声音低沉而艰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爸……他做生意投资失败，被合伙人坑了，卷走了所有的钱，还留下了一笔天文数字的债务。”
“家里所有的东西，房子、车子，能抵押的都抵押了。银行天天催债，甚至……甚至有催债公司的人找上门，威胁我爸妈……”
“我妈一夜白头，我爸差点就……” 他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一下，似乎再也说不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讲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虽然同学之前透露过一点信息，但此刻亲耳听到他用如此痛苦的声音描述当年的困境，那种冲击力，依旧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
“那时候的我，只是个刚有点起色，还没真正赚到钱的新人。面对那笔天文数字的债务，我根本……无能为力。”
“我看着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的爸妈，看着家里那种随时可能崩塌的绝望气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这一次，他没有回避我的目光。
“我知道，我当时应该告诉你。”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你一定会说‘我们一起扛’。”
“可是，晚晚……”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怎么能？”
“我怎么能让你，在我一无所有，甚至背负着可能永远都还不清的巨额债务的时候，跟着我一起吃苦？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去面对那些上门催债的恶棍？”
“你才刚刚毕业，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被我拖进这个无底的泥潭！”
“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甚至连一个安稳的生活都保证不了！”
“所以……”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我只能……用最快、最狠的方式，逼你离开。”
“我知道那些话有多伤人，我知道‘不合适’、‘给不了未来’这些理由有多混蛋！我知道那对你有多不公平！”
“但我当时真的……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我怕……我怕我只要流露出一点点的软弱，你就不会走……”
“长痛不如短痛……我当时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一头被现实击垮的困兽，再也没有了半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些痛苦，那些挣扎，那些看似“为我好”的混蛋逻辑……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冰封了三年的情感，似乎开始出现裂痕，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想要从眼眶里涌出来。
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愤怒和委屈。
为了我好？
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7 真相大白，眼泪与质问
“所以，这就是你的解释？”
我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即将爆发的危险气息。
陆泽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绝望：“晚晚，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猛地打断他，积压在胸腔里那股翻腾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似乎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曾让我爱到骨子里，又恨到骨子里的脸，冷笑一声：“光凭一张嘴说，谁不会编故事？陆大明星，你的演技不是应该用在片场吗？”
或许是被我的话刺伤，他脸色白了白，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弯腰从脚边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看起来半旧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件。
啪嗒。
文件被他放在了我面前那张廉价的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知道空口无凭。”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这些，你看完就明白了。”
我的目光落在那些文件上。
最上面的是几份合同复印件，纸张泛黄，边角卷曲，抬头赫然写着“债务转让协议”、“资产抵押合同”……后面跟着的是一长串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那零的数量，多到我几乎数不清。
紧接着，是厚厚一沓银行的催款通知单，红色的印章刺眼夺目，日期，恰好就是他跟我提分手前后那段时间。
还有几张老照片，是他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头发花白，眼神黯淡，脸上刻满了愁苦和焦虑，与我记忆中他们慈祥温和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些冰冷的白纸黑字，这些带着岁月痕迹的照片，无声地佐证着他刚刚那些痛苦的讲述，将那个残酷的、我从未想象过的现实，血淋淋地摊开在我面前。
不……还不够……
我的理智还在做最后的抵抗，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落在文件最底下，一张格格不入的银行转账凭证上。
收款人姓名：林晚。 转账金额：XXXXX元。 转账时间：三年前，他跟我分手后的第三天。 附言：助学贷款，祝前程似锦。
轰隆——！！！
仿佛一道天雷在我头顶炸响！
这笔钱……
是我大学时欠下的助学贷款！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后来打工慢慢还清的！因为金额不大，银行也没有特别通知，我竟……竟丝毫没有察觉！
他……他在跟我说了那么绝情的话，转身离开之后，竟然……偷偷帮我还清了这笔钱？！
这一击，太过精准，太过致命！
它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瞬间击碎了我心里那道用三年恨意筑起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
“为什么……”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不是因为原谅。
不是因为感动。
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铺天盖地的委屈！
委屈这三年来我所承受的一切！委屈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恨错了人，痛错了方向！
更是因为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
眼泪模糊了视线，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我曾以为早已面目全非的前男友，积压了三年的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
“为什么？！！”
我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力量，狠狠地砸向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陆泽！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以为这是保护吗？！你以为这样就是为我好吗？！”
“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在你风光无限，在你和别人传绯闻，在你享受着万众追捧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那些挤在漏风出租屋里的夜晚，那些啃着冰冷馒头的日子，那些看着他新闻时心如刀割的瞬间，那些被“抛弃感”和“背叛感”反复折磨的日日夜夜……所有被我刻意遗忘的痛苦，此刻都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以为我承受不起？！凭什么用那种最伤人、最践踏我尊严的方式推开我？！”
“你觉得你很伟大吗？！自我牺牲很感人吗？！”
“陆泽！你太自私了！！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只考虑了你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
我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将所有的痛苦、不甘、怨恨、委屈，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打湿了衣襟。
陆泽默默地承受着我所有的眼泪和指控，他没有辩解，只是坐在那里，任由我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嘴唇翕动着，最终只吐出破碎的字句：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但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我真的怕……”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我，却又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那个绯闻……是假的，是公司安排的……我当时根本无力反抗，也……没心情去理会……” 他试图解释，声音却淹没在我的哭泣和质问声中。
小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我歇斯底里的哭喊，和他无力的道歉……
真相大白了。
以一种最残酷、最虐心的方式。
冰封的心开始解冻，但融化后的水，却是滚烫的，灼伤了我也灼伤了他。
过往的伤害如此真实，如此深刻。
即便知道了所谓的“苦衷”，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鸿沟，似乎也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反而，因为真相的揭开，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跨越。
8 选择
哭到最后，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身体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嗓子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和陆泽那几乎要将自己淹没的、沉重的沉默。
茶几上散落的文件，像一个个无声的罪证，提醒着我刚刚经历的那场残酷的真相风暴。
我脱力地跌坐回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依旧坐在那把廉价的木椅子上，脊背佝偻，双手捂着脸，肩膀不易察觉地颤抖着。昏黄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落寞的影子。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骄傲耀眼的陆泽，此刻看起来，竟是如此的脆弱和……狼狈。
恨意还在。
深入骨髓的委屈还在。
被欺骗、被愚弄、被自以为是地“保护”所带来的愤怒，依旧像暗火一样在胸腔里灼烧。
但是，看着那些证据，回想着他刚刚痛苦的讲述，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把他简单地定义为一个“攀附权贵、始乱终弃”的渣男。
他的确混蛋，混蛋透顶。他选择的方式愚蠢且残忍，对我造成了无法磨灭的伤害。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可那份隐藏在混蛋行为背后的、沉重到几乎将他压垮的绝望和苦衷，也是真实的。
爱恨交织。
这四个字，我从未像此刻一样，体会得如此淋漓尽致。
许久，陆泽慢慢放下了手，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他通红着眼睛看着我，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晚晚……”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知道，我没资格……没资格求你原谅，更没资格奢求别的。”
“这三年的伤害，是我亲手造成的，我……罪有应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鼓足勇气，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
“但是……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不是让你立刻原谅我，不是让你回到过去。”
“只是……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一个……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我知道我让你失望透顶，我知道我现在在你眼里可能一文不值……”
“但，能不能……别彻底判我死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我沉默地看着他，内心一片惊涛骇浪。
回到过去？不可能了。三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太多东西。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爱情至上的林晚了，他也早已不是那个一无所有、只有一腔热血的少年。
彻底原谅？现在也做不到。那些伤口太深，太痛，不是几句话、几份文件就能轻易抹平的。
可彻底切割呢？
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听着他刚刚那些迟到三年的解释，我发现，我竟然……下不了这个决心。
或许是因为，那段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彻底死透。
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真相后，那份纯粹的恨意，已经被更复杂的情感所取代。
或许……只是因为，我也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真正解开这个心结，而不是带着怨恨度过余生的机会。
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陆泽，” 我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哭过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晰，“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它很伤人，比我想象的，更伤人。”
“它解开了我心里一个很大的疙瘩，但也留下了一个更深的伤口。”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三年的伤口，不是几句话、几份文件就能抹平的。我需要时间，很多很多时间，来消化这一切，来抚平我的伤痛。”
“我还需要时间，来看清，现在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泽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有理会他的激动，继续冷靜地说道，提出我的条件，也是我的底线：
“如果你是认真的，那就拿出你的诚意和行动。”
“别用你顶流的方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对我没用。”
“我要看到的，是真实的陆泽，而不是一个急于弥补错误的符号。”
“收起你的光环，收起你那套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学着尊重我的意愿，给我空间，给我时间。”
“至于结果……” 我顿了顿，迎上他紧张而期待的目光，缓缓地，却异常坚定地说道：
“我不保证。”
“也许很久以后，我能试着放下。也许……永远都不能。”
“这条路很难走，你做好准备了吗？”
最后这句话，与其说是问他，不如说是在问我自己。
陆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眼中的光芒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更加坚定。他站起身，深深地看着我，郑重地承诺：
“我准备好了。”
“晚晚，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渺茫的机会。”
“我会证明给你看。”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带着他来时的那个背包，沉默地离开了我的出租屋。
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悄悄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未来会怎样？
我不知道。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伤害一旦造成，想要修复，谈何容易？
但我知道，从今晚开始，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至少，我夺回了定义这段关系，以及定义我自己人生的主动权。
直播算命，算得了八卦，算得了流年，却终究算不清人心叵测，命运无常。
不过，没关系。
心结虽未彻底解开，但紧箍咒，似乎松动了一些。
至于陆泽……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而我的路，也该继续往前走了。
只是这一次，前方的迷雾中，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光。